第二天一早，空修思一行人乘坐马车来到贫民窟附近。
“少爷，即使有我们暗中保护，也请小心。”
“只是问问情况，不会有事的。”
温瑟凯和过顿分头潜入可以监视空修思的小道，泽布曼依旧看守马车。他从昨晚起就没和空修思说过一句话，机械地执行命令把马车驶向目的地。空修思也不管，只要他能认真工作，其他都是次要。
阿恩和道敦的家是用各种废物搭建起来的，有时他们会捡些看上去用得着的东西回来，不过几乎都被人偷走了。谁让他们家过于开放，空修思在外面就能看见睡觉的他们俩。
轻轻掀开帘子，手背上沾了一层黑色的污渍，袖子早已黑得看不出来。空修思注意不让头发沾上脏东西，蹲在他们睡的“床”边，叫醒熟睡的两人。
“修，你怎么会在这！”
阿恩惊讶地坐起来，比起他，道顿反应平淡得多，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起来。
“来看看你们，少见啊，你们会起得这么晚，昨晚干什么去了？”
“修你听我说！”
道顿被激动的阿恩挤向修，因为是坐着，倒下前反向撑住。
“寇丹纳他们被绑架了！”
“他们？难道还有上次那两人吗？”
“是！”
空修思冷静下来思考，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亲眼看见他们被人绑架了吗？”
“没有，但他们失踪找不到，一定是被拐去做奴隶了！得赶紧去救他们。”
“先别急，王都这么大，上哪救？”
“奴隶商馆。”
阿恩完全不知道这个名词意味着什么，空修思的脸色变得铁青。
“该不会你昨天就是去奴隶商馆找了吧？”
“嗯，有什么问题吗？”
“白痴！你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空修思声音提高几个音阶，一向温和的朋友突然动怒，阿恩稍微吓到了。
“听好，奴隶买卖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虽然它是合法的，却不可避免会牵扯上犯罪。做得了这行的都与贵族或官员有利益关系，大的奴隶商馆甚至有大贵族在背后支持。你一个贫民窟的小子想去干涉他们的生意，即使被他们打死，明天的王都也会和今天一样平静！”
阿恩听得目瞪口呆，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了。
“就、就是说很不妙对吧！”
“岂止是不妙……算了，你明白到这种程度就行。”
“修，能帮我们吗？”
道敦淡淡地询问空修思，从他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丝毫急迫和期待。空修思甚至怀疑道敦是否真的想救寇丹纳他们，说不定只是盲从阿恩的行动。
“奴隶商馆那边我去问问，你们到别处找。”
“修，不行啊，很危险的！”
阿恩急了，他以为空修思想代替他去冒险。
“我不会有事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空修思站起来，眼中充满自信。
“你们这段时间去赛魁飞大叔那住，真是绑架的话，你们俩个也可能被盯上。”
“那你呢？”
阿恩担心地问道。
空修思展现一派轻松地表情回应
“放心，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什么危险。”
告别阿恩和道敦，空修思叫回附近的温瑟凯和过顿商量后，决定乘坐马车从最近的奴隶商馆调查。
“诶呀！竟然是埃瑞耶家的空修思少爷，您要买什么样的奴隶？”
奴隶商馆的胖子老板满脸油腻地询问。
“这两天你们商馆有没有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被带过来？”
“没有，是您认识的？”
“算是，你们这段时间有卖这年纪小孩的奴隶贩子来过吗？”
“上哪找这种奴隶贩子啊？”
好像空修思说了很有趣的话似的，胖老板被逗笑。
“埃瑞耶少爷，不瞒您说，小男孩呀……我们商馆近半年都没有买卖过。如果不是有客人下订单，我们是不会进这种货的，进了也卖不动。”
“够了，我走了。”
“少爷，欢迎再来呀！”
判断听下去没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空修思抓紧时间前往下一家。
“这种商品本馆没有啊……要不埃瑞耶少爷您下个订单，我保证一个月内进到货。”
……
“少爷您要这个干什么？成年的您要不要，有力气能干活，还耐打。”
……
“小女孩的话有许多喔，男孩没什么用，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人外……啊！我不是说少爷您。”
……
空修思越来越担心，看这情况，男孩不应该成为人贩子的目标才对，那就是被什么变态下单子抓走的。或许寇单纳他们被抓后不会留在奴隶商馆，而是交给订货人。那样就来不及了。
空修思猜想到可能性最大的结果，心情变得沮丧，行动力也降下来，反而注意到了身边发生的事。
马车停在门口，上马车时有好些路人回过头。他们看见空修思带着两名护卫上了刻有埃瑞耶公爵家纹章的马车，一个个在那交头接耳。
“快走，去下一家！”
马车疾驰在路上。
（糟了糟了！即使我是贵族，但独自带人进出奴隶商馆果然会引人注目。传到父亲耳中我就麻烦大了！至少要在被发现前把奴隶商馆都问一遍。）
下一家是王都最大的奴隶商馆，由仅次于海布普商会的王国第二大商会经营。
“少爷，您的要求是什么？”
商馆的一个小职员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接待空修思，空修思坐在沙发上，喝送来的果汁解渴。
为什么不是老板亲自接待？是因为空修思为掩人耳目，在商馆的远处下车。商馆的人没看见马车，也没见过埃瑞耶公爵家的少爷，自然按一般流程接待。
“本商馆货物丰富，如您有详细的要求，我们会把所有符合要求的奴隶带到房间内，供您挑选。呃……要求少或符合要求的奴隶数量过多则由我带您去仓库。”
小职员似乎是新人，接待的那一套话都没背熟。
“男孩，年纪和我差不多，这两天才到你们馆的有没有？”
“小少爷，您是来找人的吧？”
“那又怎么样？”
老板也就算了，一个职员询问客人买奴隶的缘由和目的实在不应该。做这一行，份外之事不予过问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您会买吗？”
“只要找着了，我当然会买。”
“那好，我去查下商品信息，请您稍等。”
等他离开房间，温瑟凯马上凑过来。
“少爷，您的钱不够啊！”
温瑟凯和过顿平日出门帮空修思保管钱财，买东西付钱都由他们来，带了多少钱他们最清楚。
“我知道，我的零用钱也就买些水果点心够用。”
“那是要赊账让公爵大人付吗？”
“父亲大人询问买来的奴隶哪去了怎么办？我总不可能实话实说告诉他放了吧！”
“那怎么办？”
空修思头侧过去，温瑟凯聪明地把耳朵贴上来。
“找到后我就亮出身份，逼他们放人。不行再另想辙。”
“好。”
不久，那个职员回来了。空修思在感慨之余，听到了令他震惊地消息。
“非常抱歉！本馆原来是有符合您要求的商品，但被人买走了。剩下一个勉强符合要求的，又在管教过程中失手打死了。”
“什么！”
空修思震惊地站起来。
“带路！我要去看看。”
“可是本馆规矩是……”
温瑟凯走过去强推职员的后背，迫于他的无言威吓和身边的氛围，职员不情不愿地给空修思他们带路。
奴隶商馆下面有三层楼，里面阴暗潮湿，鞭打声，嗜虐的笑声，痛苦的惨叫和呻吟不绝于耳。肉烧焦的味道，腐烂的味道，排泄物的臭味，血腥味，一股脑地灌进鼻子里。若不是习惯了贫民窟的空气，空修思是绝对进不来的。
深邃的黑暗空间像一只无形巨兽，贪婪地要把人吞进去，仿佛一脚踏进去就无法回到光明。
空修思跟着小职员走到最底层，他的心却一直推着他向上。走廊的墙上既没有烛台，也没有火把，只有小职员手上的简易烛台能勉强指引方向。
途径的房间都装了铁门，门上开的口子有铁栅栏阻隔。温瑟凯对经过的每一个房间都会看一眼，眼神黯淡无光。里面墙上有个烛台，不高，是成人方便拿取的位置。由于只有一个，房间还是暗，几个有火炭盆的屋内亮些，烧红的烙铁反而驱散了点黑暗。
空修思个子不够，看不到，也不想看。他想见的人在一个没有门的房间，可那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
几具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最小的是他。眼球突起，身上满是鞭痕、烧伤和烙印，伤口溃烂看不出原貌。在光线不够的房间里见到这一幕说不定是个幸运。
空修思脑子里浮现出上辈子看见的被刀子扎花的脸，和眼前的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是高个。”
眼前的尸体是曾追着寇丹纳跑的高个子，说实在的，空修思压根不愿意把地上的尸体和昨日见到的欺软怕硬的小鬼当成同一人。
“调教师平常都是训练男人，突然来个小孩，没把握好分寸，就……”
“另外两个呢？”
空修思不想听什么解释，他只关心还可能活着的人。
“卖、卖了。”
“卖给谁了？”
“这个……”
“说！”
温瑟凯和过顿分别从两边逼近，烛光映在两人脸上，把小职员吓得快哭了。
“卖、卖给了……”
“诶~呀诶呀，这可不行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屋里进来个瘦瘦的男人。与轻佻的语气相反，举手投足稳重成熟。衣着干净素雅，空修思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非富即贵。
栗色头发，眼睛像猫，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室里就差没有发光。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男人，就比空修思高半个头，发际线却异常地高，手里拿了两个烛台。小职员看见他们就跟见到救星似的。
“会长！老板！”
逃到他们身后，想把自己藏起来。可那个矮男人身板不够大，只和他的胸口相平齐。
“小少爷，您这是干什么？您要明白，能否对客人的信息进行保密关乎我们的信用。”
“我就是要知道，今天你必须告诉我那两人的下落。”
“哎呦，脾气挺大。”
他走进几步，把腰弯到与空修思差不多的高度，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父亲，公爵大人知道你在这胡闹吗？”
他一边直起腰一边笑，俯视空修思的眼中尽显轻蔑之意。
“你是什么人？”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自我介绍晚了。我是经营这家奴隶商馆的商会——奥罗洛波商会的会长，培契尔。”
“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我吗？”
“遗憾，不能。那两位客人都来头不小，我一介平民怎敢得罪？何况就算客人是子爵，连继承人都还不是的少爷您……有资格有资本把人要回来吗？”
最后一句他故意放慢速度，让空修思听得清清楚楚。
（买家是贵族，恐怕是公侯伯等级，搭理我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您上午进奴隶商馆跟逛菜市场买菜一样随意，想必您父亲已经知道了。还是赶紧回家为好，不是吗？”
空修思握紧了拳头，忍住想给他化个熊猫妆的冲动，气冲冲地上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我们走！”
培契尔靠在房间门口，弯着腰冲楼梯喊
“小少爷，没和您做成生意我也觉得可惜。有个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不需要！”
从楼梯上方传来回应。
培契尔吹了个口哨，嘻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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